文/刘书颉
2016-12-22
鲁迅的海外研究——在凝视、聆听与想象中搭起智慧与友爱的桥梁
异质性里生长的相近性的精神凝视
中日两国因为二战的原因,在历史问题的认识上一直存在分歧,思想的冲突不断。 但在面对鲁迅遗产的时候,两国知识分子有了共同的话题。日本学者的鲁迅研究,在对鲁迅产生精神认同的同时,也夹杂着对日本近代化的批判与反省。
孙郁老师认为,竹内好、丸山升、木山英雄、伊藤虎丸等人的学术研究,比俄国人与欧美人更带有自我拷问的意味,这种异质性里生长的相近性的精神凝视,为中国学界重新审视自我提供了新的参照。竹内好对于鲁迅精神哲学的勾勒,丸山升关于革命中的鲁迅的描绘,木山英雄关于周氏兄弟的多重表述,伊藤虎丸讨论被“近代化”之悖论,其实开启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另一扇大门。在诸多日本鲁迅研究者中,孙郁老师特别强调了丸山升与木山英雄两位学者的重要性。“丸山升的文章有史家的气魄,但背后思想的穿透力,读起来便会感到。这种研究方式,对于我来说,一直是一种缺失。阅读他的文章,会感到学识与人格的双重魅力。如果不是他的独立思考,日本左翼学者可能 不会引起中国学界后来的重视。”孙郁老师如是说。恰恰是丸山升的世界主义的视角,把中国学界一度僵化的思维颠覆了。而提及木山英雄,他则赞叹道:“他的文本与一般日本文本不同的地方在于,愿意从悖论的人生经验中考察中日文学的内在紧张度,而他颇富有玄学之力的内省,无论在日本,还是在中国,都是少有的存在。”
“木山英雄对于中国古代诗文颇为熟悉,又兼通德国哲学,他对于章太炎、鲁迅兄弟在辞章之学上的造诣很有心得,同时以自己的智慧呼应了鲁迅文章幽玄神秘的章节,以近代诗人式的眼光,捕捉到鲁迅文本深切的因子,加以形而上式的关照。由鲁迅开始,他又梳理了与鲁迅传统相关的存在,对于中国现代旧体诗进行了精当的思考,填补了诸多的空白。”
世界的鲁迅
除了日本学者的鲁迅研究之外,孙郁老师对于韩国人在读解鲁迅的那种寻求出路的 饥渴和反抗奴役的激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与感动。“最初知道韩国的鲁迅研究,是因为六年前接触了两位来自韩国的留学生,一位叫金永文,一位叫申正浩。申正浩的博士论文是《论鲁迅与存在主义》,其态度之认真,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不过,我系统认识 韩国学界的鲁迅研究,还是从我们共同编辑的那本《韩国鲁迅研究论文集》开始的。”
“我没有想到邻国知识界对我国现代文化具有如此大的热情。他们在 20 世纪 70、 80 年代所表现的内在意识,与我国 20 世纪 30 年代的左翼青年是如此接近。东亚人在近百年的选择里,遇到了相同的难题,专制主义和传统意识使人们久困在奴隶的境地,个性被阉割了。而这正是鲁迅当年一直所思考的、要突破的文化羁绊。韩国友人在自己的寻找里,感到了鲁迅与自己的接近,如同当年中国知识界苦苦介绍俄国文学一样,鲁迅在邻国也成了精神的滋养。”
孙郁老师最近出版的《鲁迅遗风录》中引述了伊藤先生的言论:“( 鲁迅遗产是 ) 亚洲人民的共同财富。”一方面深刻地接受西方文化而彻底全面地批判传统思想,一方面通过这样的批判来继承传统思想、创造新的普遍性,这样的鲁迅早已成为韩国、日本等亚洲知识界最为欣赏的存在。而对于欧美学者的鲁迅研究,孙郁老师亦有所涉及:“欧美汉学界对于鲁迅的不同思考也是冷战 期间不同知识群落所面对的不同现实问题的表现。即冷战结束后、冷战期间左派的看法和自由主义的看法。不过这个我研究不多,因为我不是学英语的。”
“在鲁迅遗产面前,没有国界的区别,而一个异邦人的思考,反而会激活我们几近冷却的意识。”鲁迅遗产,乃是全世界的宝藏。
有希望的群落
提及写作《鲁迅遗风录》的动机,孙郁老师称,其实他二十多年前就想写这本书了, 一直未写完,是因为始终觉得我们对鲁迅的 叙述有问题。而当我们尽量去还原当时的文化生态、知识分子心态时,才能靠近鲁迅的 心性,感受鲁迅生命的热度。
鲁迅生命中那些大爱的精神,对世间弱小的关怀,那种人格的独立与真实,让见者无不动容。在那些关于鲁迅的私人阅读中,人们看到了鲁迅艺术的魅力,一些人则觉得 他是个“极为矫健俏皮的青年”。那些生命 里的直觉,是最鲜活、原初的动力。而当一部分研究者们、时代的青年们去追逐这样的直觉与动力,把鲁迅的那种不苟活、真实、坚持、良知、操守,内化为自身的不苟活、真实、坚持、良知、操守时,那就如孙郁老师在他的后记中所言:
“这些年间青年一代对于鲁迅遗产奇妙的对接,似乎证明了郁达夫当年对于鲁迅的判断,热爱自己传统中伟大存在的人们,是远离奴隶之路的有希望的群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