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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02,2009
“全球地域化”与发展中的孔子学院
主讲人:中国人民大学 陈雨露
时间:2008年12月10日
地点:第三届孔子学院大会校长论坛第一会场
在当今世界上,“全球化”(globalization)已经成为无可阻挡的趋势,从而也成为无所不在的话题。但是人们一方面分享着“全球化”的便利和实惠,另一方面却正在分担由于“全球化”而迅速蔓延和转嫁的金融危机。当我们从文化的意义上审视“全球化”问题的时候,这一经验必然引发更多的质疑。因此对本次大会的主题而言,“全球地域化”(Glocalization)或可成为一个预示未来的概念。这一概念不仅描述着多元的文化现实,也表达了“文化生态”之平衡互动的可能理想。发展中的孔子学院,应当由此得到一种定位和解说。
一、“全球地域化”:悖论中的互动
无论是依照一般的理解习惯,还是在有关“全球化”的实际论说中,“全球地域化”都可能被误读为“全球的地域化”或者“地域的全球化”。而这两种理解所包含的同一逻辑,其实仍然沿袭着“中心”式的权力话语和思维定势,并不能描述当今世界文化的独特品格。
“全球地域化”的真正指向,应当在于“全球化”与“地域化”的关系问题,在于人们对此种关系的态度和重新评价。其中的根本诉求,并非借助“全球化”或者“地域化”当中的任何一极去整合对方、涵纳对方、甚至消解对方,而是着力凸显彼此之间本然的关联性,并就不同于自己的对方作出积极的回应。这,正是当代最基本的人文理念和精神价值。
如果以“全球化”的理由排斥“地域化”,不过是将自己单一的“地域化”扩大为貌似普遍的“全球化”,成为一种霸权式的文化表达;如果以“地域化”的借口否认任何共同的人类理想,则代表着另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立场。在相当程度上说,正是这两种偏颇加深着当代世界的危机。
“全球地域化”的逻辑前提,在于承认“差异”和“他者”,并由此达成“对话”和“共识”。因此,“全球化”并非消除地方性,“地域化”也并不否认普遍价值。“全球化”和“地域化”应当在一种相互限制的过程中,逐渐生成新的生存态度和生存方式。它必须以“地域性”的立场警惕消灭差异的霸权主义危险,也必须以“全球性”的立场防止拒绝共识的自闭主义倾向。
换言之,正当的“全球化”应当导致不同“地域”的开放、对话、合作与协商,而不是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;正当的“地域化”应当导致“全球”的宽容、理解和多元共存,而不是狭隘的自我中心和民族主义。
“全球地域化”的上述意义,也正是孔子学院的出发点及其价值所在。从中国学人的角度说,我们当然对中华民族的语言与文化感到自豪,我们也希望汉语可以更多地成为国际间的交往性语言,正如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民都珍爱自己的语言和文化一样。然而我们更为关注的,是通过语言与文化的交往实现“全球地域化”的价值命意,是在语言与文化的交往中丰富多元的世界、也更新我们自己。就此而言,“全球地域化”的悖论,本已包含了互动的可能。
二、发展中的孔子学院:交往中的回馈
20 世纪以来,人类思想始终在挑战二元对立模式及其话语权系统。“现代性”的扩张曾经长期成全着一种“中心”式的文化叙述,乃至一切“他者”其实都并非“真正的他者”,而只是被单一主体所描述的对象、被“我”所认识的“非我”[1]。“全球地域化”观念的根本,则是使单一的视角让位于多元、使“给予”同样成为“接受”、使“言说者”也被他人所言说,进而使任何一种叙述都不再具有“中心”的地位。在这样的背景下,孔子学院的建设就不仅在于满足不同国家对汉语的实际需求,也将使中国文化自身得到极大的回馈。
也许可以说,孔子学院既是一种“他者”的声音输送,又是互为“他者”的彼此倾听、是多样性文化的相互借鉴。其中最重要的意义之一,便是文化之间的对话,便是“在他种文化的眼中,更充分地揭示自己”。[2]
照中国的古训,一切精神的或者物质的活动最终都要“返诸己身”。用西方学者的话说,则是对话导致“对宾格之我的发现”(Me-consciousness)[3]。而意识到自我检点的根本价值,意识到“我”具有主格和宾格、指称者和被指称者的双重身份,意识到任何一种语言、文化和传统都存在于一种对话关系之中,“对话”才能成为起点而不是终结,“对话”才能通过文化的自省而保持文化的活力。
当今世界的种种冲突,往往还源于对特定价值的过份执着。而不同的执着看上去似乎泾渭分明,实际上却只是不同形式的“自我中心”而已。问题在于:一旦自身持守的“价值”被置换为某种单一的立场、身份、传统或者信仰,其结果必定是与“价值本身”擦肩而过。不幸的是,这恰好正是当今左派或右派、激进主义或保守主义、民族主义或自由主义的典型话语。孔子学院可以期盼的贡献和回馈,亦当在此。
总之,不同的语言和文化使我们相互区别,但也只有不同的语言和文化,才能帮助我们建立更趋和谐的文化生态,并且更深刻地了解他人、也了解我们自己
[1] David Tracy, Dialogue with the Other: the Inter-religious Dialogue, Louvain: Peeters Press, 1990, p.4, p. 49.
[2] [俄] 巴赫金著、刘宁译:《言辞美学》,载《世界文学》1999(5),221页。
[3] [西班牙]潘尼卡著、王志成等译:《宗教内对话》,51页,北京,宗教文化出版社,2001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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